Joy（某果）

花未全开月未圆 28

杨戬收了宝莲灯，便没有再延误时间，径直去了天庭瑶池。

他走的时候王母娘娘在瑶池等着，再来的时候她还在那里等着，神态之中有些不安。

他一身黑衣便装，也不避什么人，稳稳地走过去，向她说明了大唐王朝的情况。

他微微垂着眸子不去看王母，但是王母的反应已经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。

她的脸色确实越来越差。

王母娘娘很在意这个大唐王朝，为什么？

杨戬说完了，便停下来，不再多言。

两人之间的氛围奇怪起来，好像都在等对方露出破绽一般。

瑶池的花雾蒙蒙胧胧，杨戬的瞳仁在阵阵水雾的折射中泛起水晶般清透的光彩，王母直直盯着他看，倒是看不出一丁点儿的破绽。

看起来倒是正直又公平，是执行天条的绝佳人选，只是现在她却要告诉他，天条不只是明文规定出的那些，他要执行的也不只是天条。

她心里盘算着怎么教他变通一些，好不要这么刻板地执行天条。

“杨戬啊杨戬，我叫你保‘唐’，你却叫它差点改朝换代了？”

他面色不变，目视前方，神色淡淡。

“那长安城呢？怎么回事？竟然一个百姓都没了？”

杨戬说道：“大概是被叛军杀了，毕竟城破之时，难免混乱。”

“你呢？你去哪了？”

王母娘娘冷着脸看他一眼，不悦道。

杨戬低头道：“小神遵循娘娘的旨意，依照天条办事，自然是要先把天条研究透了再去办事，免得事情办得有什么出入，又损了……”

王母娘娘一阵语塞，气呼呼地道：“那群城隍土地呢？连座城都护不住，无能！”

杨戬心道：巧了，他们确实不在那里。

这些城隍土地得不到百姓的信仰，长安城里又怨气一片，于是他们早早地就与杨戬的草头神打好了招呼，早在叛军来到的个把月前就走了个干净。

当然，现在他们已经回来了，只是畏惧天威，不敢说自己临阵脱逃罢了。

所以一个个都自觉受了点口水，却也没把他供出来。

他说道：“小神不明白，娘娘说的‘保唐’是什么意思。”

王母回身看了看他，说道：“那个位子上原来是谁，现在就还是谁！”

杨戬抬眸看她。

“这有什么难理解的吗？你想想，天庭花了那么大功夫扶持出来一个政权，向天下人宣扬上天的威严，万一倒了岂不是又要费好大劲再扶出来一个？”

杨戬心中一动，还是这一套？

但是，仅仅是这一套吗？

王母却不欲与他多说了，只道：“杨戬，你现在是司法天神，就要好好维护天庭的威严！你继续呆在凡间，一定想尽一切办法扶持大唐！”

一切办法？

杨戬心中嗤笑一声，面色不变：“娘娘，您也说过，法不容情。”

王母一甩袖子，终于道：“你——你，你自己处理吧，只要别太过分……个别的小问题我就当不知道。”

杨戬又与她争论了一会儿，王母娘娘终于受不了他的那一套义正言辞的“教条”，将他赶了下去。

他装出委屈，装出不悦，装出无奈，过了南天门后，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
和他们做戏也挺有意思，只是准备起来颇费心神。

不过这次到底是大致试探出来了王母对天条和凡间王朝的态度。

做足了明面功夫应付应付他们就好，至于实际怎么操作的这些细节还是他说了算。

那就好办很多了。

离开了灵气充裕的天庭，杨戬立刻感觉到身体的虚弱，他捂着腹部，身体微微颤抖。

比起用宝莲灯疗伤，他辨了辨方向，想着还是先去看看百姓吧。

他在天庭与王母辩了那么久，万一人间有什么问题……

不行！

他对自己说道：必须先确保他们的安全，确保局势的可控。

他在人间游荡了这么些年，早就知道了蜀地的特殊地位，自从都江堰修好了以后，便成了著名的天府之地，桃源之乡。

凡出战事，百姓就会搬迁到这里，就是蜀道再难，也要过来。

所以他想先去蜀地看看。

好啊，这地方他熟，就算是蒙着眼睛也能找到。

杨戬落在成都治所旁，一手撑着树干，静心听着里面的动静。

十句里头有八句报喜，两句报忧。

他想着：还不错。

报喜的都是又建好了几处房屋，供长安等地的流民居住，或是他们又打盛了几仗，清缴了叛军几个据点。

他听着，不禁感慨大唐的底蕴之深厚，虽显露出颓势，却仍能凝聚起天下人的心，拼了死命也要坚守自己心目中的信仰……

可是，他们拼了命去守护的，真的值得吗？

杨戬轻轻抚上额头，眩晕感再次袭来。

他用尽心力去保护这些百姓，他们却是甘愿为了大唐拼上自己的性命，明明那唐王是那样的昏庸无道！

他有些难过地闭上眼睛，胸中一闷，气血上涌，血腥味顿时充斥了口腔。

正准备走，却听见一个激越的嗓音道：“我要去北方，我要参军！我要报国！”

他愣在那，脑袋里一片模糊，甚至忘了自己本来想要干什么。

“我是大唐的子民，我出了海以后，会对他们说，我是唐人！”

“他们听了后，每一个人都用充满了羡慕与敬意的眼光看着我，这个时候，我感到自己受到了尊重！”

“后来，那个地方发生了叛乱，他们抓了很多异国人，唯独放过了我和我的朋友，因为我们是唐人！”

“自那一刻起，我发誓，若要唐亡，必先亡我！”

“没有了大唐，我们什么都不是！”

“所以乡亲们，我们要为她奋战到最后一刻，因为她守护了我们！”

众人纷纷响应，一时间人声鼎沸，盖过了天地之间所有其他的声音。

杨戬回身，看着不远处热闹的人群，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意。

他们火热的心也点燃了他，让他忍不住也跟着一起昏了头脑。

天条永远支持强权，他们的国家却总是有衰落的时候。

所以，总有一天，天条会反过来维护另一个强权。

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……

他眨了眨眼睛，即使清楚地知道仅仅自己可能做不到，但他还是决定了。

如果有一天，天条会成为他们的阻力，那就改了罢。

他迎着风，站直了身子，想着：就算是女娲娘娘，也不会做到尽善尽美。你看，这天条里面内容很多又很少。

多的时候让人束手束脚，少的时候又让人无处申冤。

他微微喘着气，边笑边咳。

笑完又咳，咳完再笑。

改天条，改天条。王母啊王母，这一开始可不是我杨戬的主意，可你却让我再二再三感到了天条的腐朽。

玉帝那厮更是，根本就不依天条办事情，可笑。

可笑啊！

杨戬想到：天条既然到了我手上，我就不会放过这个机会。

他要设计一个天罗地网，把这些强权的家伙们关在里面，再也出不来。

残缺又疲累的元神终于支撑不住他的身体，他的脑中一空，靠着桃树倒下去，失去了意识。

四月的桃花，落了他一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