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未全开月未圆 29
蜀地的百姓有一个共同的信仰,他们信仰二郎神。
这个二郎神很有意思,他是一个神,又似乎不是一个神,而是一切人们能够想得到的美好的化身:年少俊美、有勇有谋、心怀苍生、骄傲自立……
他的名字就叫二郎,有人说是杨二郎,有人说是李二郎,还有人说就是二郎。
就好像百姓们都与他见过一般,理所当然,甚至有理有据:从治理弱水这种神话传说到修建都江堰这种历史传闻,只要你问了,他们都能给你说出来,花样很多,可是最后总都会落到一点上。
那就是:二郎神存在、爱民、本事大并且灵验。
叫来这避难的百姓越听越觉着那天护着他们的那个神仙是二郎神。
且不说真的有神仙这件奇妙的事情,更让他们意外的是日前在成都治所外瞧见一个青年。
那时夕阳西下到远处的半山腰了,日头将整个成都渲染出一片暖红色,云彩朦朦胧胧,撒下的光辉也似是半遮半掩。
青年就静静地倒在树下,黑色的广袖长袍散了一地,兼以四处桃花,在日光的烘托下仿佛浑身散发着暖光。
极度超然。
桃花仿佛在保卫着他,又仿佛是在怜惜着他,轻轻地搭在他的散发上、眉眼上、脸颊上、衣袖上和长袍上。
平日里绝不肯落的花,那一天似乎是争先恐后地落了个干净,整棵桃树都变绿了,而花呢,全都在往他的身边凑。
太守想要喊他,却被蜀地百姓制止了,他们说你刚到蜀地没多久,不明白我们这里的约定。
他这是在休息。
他们刚聚起来不久,就见一个穿着轻甲的青年人拨开人群走近将青年抱起来,对他们点头笑了笑,然后消失了。
怎么说呢,一年不到的时间就遇到了两次神仙,难道神仙都是这么好遇到的吗?
长安百姓震惊,长安百姓疑惑。
蜀中百姓却很高兴,因为他们的二郎,又来看他们了。
他们的二郎,当然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。
毕竟,他们怎么忍心用别的神仙的标准去约束那个生性自在的二郎呢?
况且,在他们看来,本来也没有别的什么神仙。
太阳是他打下来的,灾难是他救的,水是他帮忙治的……
后来农桑是找他,求子也是找他,祈福也是找他……
劳烦了他这么多,他累了的时候在这里休息一下,又有何不可呢?
“为什么会觉得他是二郎神?”
“因为他和二郎神一样美好。”
“他们长得像吗?”
“为什么一定要长得像呢?”
“我们感觉是他就好。”
不远处的树林里,草头神抱着他的二爷,听着蜀地百姓的话,心里暖洋洋的。
是啊,二爷他就是这样的。
他低下头看着失去意识虚弱不已的杨戬,后者正靠在他的肩膀上。
他叹了口气,伸手抚平这微微暼着眉头,自己却是眉头紧皱。
他发觉杨戬状况比他预料的还要坏一些。
好在他已经用留音石把百姓的话记录了下来。
改天一定要拿给二爷听一听!
他在心里默默念到:
您一定也感受到了他们对您的爱,所以,可以不要再这样不把自己当回事了好吗?
请您多笑一笑。百姓很重要,妹妹很重要,兄弟很重要……
但是您也很重要!
他正想着,没有注意到杨戬已经醒了过来。
待他发觉的时候,杨戬正半睁着眼睛,静静地呆在他的怀中,听着人们的热闹。
他顿时有些窘迫,道:“二爷,我……”
“嗯。”这人不知从哪拿出把扇子,堵在他的嘴边,没用什么力气。
草头神的脸色忽然一变,心道这扇子不会是那位三首蛟吧!
没想到杨戬像是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一样,说道:“安心,不是。”
他松了口气。
杨戬分神看了他一眼,心中好笑,明明是自己把情绪都写在脸上,这样他还看不出来才奇怪。
若是他有气力说话,定是要教训这家伙一顿的。
他选择了去做司法天神,就是要与那群老狐狸勾心斗角的,可他这群手下一个个都是这个样子,单让他们去执行命令还好说,复杂的事情就不太行。
杨戬正理着自己的思路,突然不经意间看到了他手中握着的留音石。
他明白过来,这家伙想录下来百姓的话给他听。
杨戬有些费力地对他笑了笑:“没有立刻带我去华山,确实进步了。”
难得的表扬,却让一个跟了他千年的草头神没有感到半点高兴。
他还没答话,就听见杨戬道:“我还有事要交给你们去办。”
草头神敢怒不敢言,却也顶嘴道:“二爷,之前您交代的我们都办好了,可是这一次您留些人在这儿吧,我们都不放心!”
杨戬不欲多言,只快速交代了几句,末了补充了一句:“留音石留下吧,有心了。”
“……是。”
话到嘴边,又悉数咽了回去。
总归是收了留音石,他们的话二爷不听,那就让百姓来教育二爷吧。
其实,他们都是真正爱戴杨戬的,而杨戬最不忍心做的一件事,就是伤害爱他的人。
所以这件事谁来都是一样的。
杨戬给自己施了个隐身术,便拿出宝莲灯,默念一遍咒语。
这盏碧色的灯立时散发出了璀璨的光,笼罩了他,柔和之至。
体内的伤痛慢慢消散着,熟悉的温度让他想到了曾经治理弱水时候,他与妹妹并肩作战的时日。
年少之时总有些理想,以为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干一件大事。
也就是后来才知道,一个人可能走得更快些,但一群人可能走得更远些。
他想到:妹妹对我真好,不管我在做什么,她都一直在陪着我。
他想到:以后妹妹要做什么,我也一定会一直陪着她。
他想到:不只是妹妹,他还有女儿,有兄弟、师父,他有草头神,还有百姓们。他们也是,一直都陪着杨戬。
他想到:他们都理解杨戬。
他想到:我不孤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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